下午的時候,很多人都在睡大覺。我卻睡不著,便到街上閑逛。一個人在街上轉,有一種滄桑和悲壯的感覺。我總覺得自己在逆潮行走,街上的人都行色匆匆,仿佛在趕著去做同一件非常緊迫的大事。我一個人也不認識,也沒有一個人認識我。再也不必為什么而自卑,再也不必為什么而煩惱。我就是我,孤獨的我,實在的我。仿佛電影中的鏡頭一樣。行人跟我沒關系,街上的繁華跟我沒關系,那唱歌的人跟我沒關系,這世界跟我沒關系。我不必關心人類,我只關心我自己。我在這亂哄哄的街上靜靜地回憶著我的過去,回憶著那些我喜歡的姑娘。

  不自覺地走到了醫學院門口,我進去閑轉著。路旁的丁香已經開了,像一個個粉紅色的夢。微風一吹,那少女般的香氣便襲入人的骨縫,使人忽然間生出一種無限的溫柔。我不知下雨時的丁香是什么神情,是不是像戴望舒的詩里寫的那樣落寞而孤單。我所認識的丁香都是這樣,一種無邪的神情,長著一雙孩子般神秘的眼睛,仿佛我想象中的女兒。是的,像我的女兒,寧靜而羞澀,驕傲卻不張揚。她們的呼吸是如此美妙、神圣。

  一個漂亮的女孩背著個小書包從不遠處走來。她漫無目的地閑逛著,那種不經意的眼神是我非常喜愛的神情。我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沖動,想親一親她,無論她的什么地方。這種沖動是那樣強烈、高尚、純潔。我只有對林眠有過這樣的沖動,然而又與林眠的不同。眼看她快要走到我跟前了。我想起了那個詩人的故事。

  我迎了上去,沖著她喊:

  「同學,不好意思。我有一個請求,我……我……」我不知道怎么對她說。我沒有勇氣說出來,尤其看到她那高傲的眼神。「什么請求?」她大概看見我羞澀的樣子,不像是一個壞人。

  我低著頭在尋找著勇氣,看著她白皙的皮膚和那雙可愛的被短靴子護著的小小的腳,開口了:

  「我想借一下你的襪子。」

  「為什么?」她看著自己的襪子,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妹妹從鄉下來看我,沒有襪子穿。」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撒這樣的大謊。

  她疑惑地看著我,我繼續撒著謊:

  「我們家很窮。我上大學的錢都是親戚湊的,我沒有錢給她買襪子。可是她看見別人都在穿著各種各樣好看的襪子,天氣還這么冷。」

  「我不認識你。」

  「我也是醫學院的學生。」

  「為什么不借別人的,非要我的?」

  「昨天她遠遠地看見過你,覺得你的襪子是最好看的,而且覺得你很……很……很美。」最后幾個字我覺得用了平生之力才說出來,聲音低得幾乎我都聽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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