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巴黎戀情》描寫了一對學畫的年輕人在異國他鄉偶遇,並迸髮出愛情的故事,文筆細膩,感情真實,是一部質量上佳的短篇言情小說,而非情色小說,幾乎沒有具體的性愛描寫,不喜者不必讀下去。
第一章
巴黎,真好。
林雅文戴着太陽鏡,坐在遊艇甲闆塑料椅上,盡情欣賞塞納河兩岸風光。
塞納河是流經巴黎的大河,它下是直直穿過,而是婉蜒流過新舊並陳的市區。
巴黎鐵塔並不迷人,讓林雅文訝異贊賞的是沿岸古老房子與橋梁。
古老的建築,莊嚴而典雅,有皇宮,有博物館,也有監獄,有趣的是,連電影「鐘樓怪人」中的房子也在導遊介紹下,赫然出現她眼簾。
橋梁,以拱形較多,不只一孔,有些是二、叁孔,幾乎每一拱孔上方均有人物石雕,雕得唯妙唯肖,雕得好有藝術,也把巴黎雕成藝術之都了。
林雅文有看不盡的沿岸風光,可是,偶爾,她也會把視線收回,浏覽甲闆上形形色色的遊客。
說世界該有的人種在此都有,一點也不誇張,原因法國崇尚自由平等,沒有種族歧視,對於雅文來說,她雖是第一次來巴黎,很快就有感覺,她好象屬於這裹的人。
她的視線瞟向站在艇尾的年輕人,他面向甲闆,是東方人,跟她一樣的膚色,藍西裝褲,花格襯衫,頭髮長而亂,隨風飄散,但,卻遮掩不了他雅稚而俊麗的臉孔。
她斜斜頭瞧他,又托起太陽鏡露出眼睛看他,她想,他可以做她的臨時模特兒主題是--塞納河上的東方人,唔,這個構想不錯。很快的,她打開置在甲闆上的背包,拿出一小本素描冊子。
她把眼鏡托至額頭,翻開空白的冊子,用鉛筆迅速畫着艇尾站着的東方人。
其實,對方也跟林雅文一樣,眼睛喜歡亂瞟,他已注意到不遠之處,有個跟他一樣膚色的東方女人,正在畫他的人像。
他似乎毫不在意人把他畫入畫裹,而且,他努力擺出各種姿勢,有時掠一掠覆在額頭前的亂髮,有時候掠雙手,有時咧嘴笑,有時又轉過身體,俯瞰艇尾激起的浪花。
林雅文忍受不了他頻繁的動作,走前幾步,操着英語:「先生,妳是不是可以不動,讓我畫一張畫?」
「0K。」
他真的合作,面對着她,紋風不動。
「好極了,謝謝。」
當遊艇折回原泊地時,林雅文的畫已大功告成。
遊艇靠妥了碼頭,遊客蜂擁地下艇上岸,而他,似乎不急着上岸,笑笑地向她走來。
「可不可以讓我看畫?」
「當然可以。」林雅文的北京話脫口而出。
「哦,妳會說北京話?」他錯愣了一下,也說出流利的北京話。
「我來自台灣,當然會說北京話。」
「妳是來讀書?還是遊覽?」
「都不是。」
「哦,那我知道了,是來繪畫。」
林雅文點點頭,遞出她所畫的人物像。
他接過了畫,瞧了又瞧,說:
「唔,畫得很棒,只是,畫中人比我還帥。」他說着望向岸上的人群:「對不起,我該走了,我帶隊的人都在等我了。」
他把畫還她,一個箭步跳上岸邊,然後揮舞着小旗子,走向巴黎鐵塔。
林雅文該是最後一個下船的,但,站沒多久,另一艘又要開了,她又再上了那艘遊艇。
這次上遊艇,她並沒有坐椅上,也沒有繪畫,而是站在艇尾救生圈邊,她跟那年輕人所站的姿態不同,她是背着甲闆,看着艇尾所拖的長長浪花。
她似乎對週遭的景物不再感到興趣,她腦中所想的盡是那年輕人的事。
他一定是帶團的導遊。
會是由台灣帶團出來?還是本地導遊?
他是那一國人?過去,她也碰過好幾支大陸旅行團,導遊也是講北京話的。
其實,他是那一國人都不重要,因為,他本來就是陌生人,也許以後再也見不到他。
我是天空一片雲,偶然投在妳波心,妳不必訝異……。她想起徐志摩的詩,然後,很快忘記他,以愉快的心情,迎向兩岸的美麗風光。
第二章
已是黃昏。
歐洲的黃昏,跟台灣不同,八點多,整個天空還亮晃晃的。
林雅文拖着疲 憊的步伐,走在人行道上,邊走邊看旁邊的商鋪。
她在找尋一傢可以供應可口菜肴的餐廳。
來巴黎已有好多天了,為了節省盤川,除了吃過一次蝸牛大餐外,其它都是啃粗長的硬面包,難吃死了。
哦,是一傢中國餐廳,不,是傢台灣餐廳,店名是台北飯店。
就看台北兩字的招牌,進去吃道地的傢鄉菜吧!
飯店簡陋而狹窄,不過,生意好得很,幾可說座無虛席,她被服務生帶至近同倉庫的地下室,那兒只剩下一個小桌。
「就只有這麼一桌嗎?」林雅文有點失望地問。
「是的,我們的店生意好得很啰,我們服務生都忙不過啰!」服務生說的是香港國語。
「咦,妳說的北京話不像台灣國語!」
「哦,我是香港人啦,我們的老闆也是香港人啦!」
「奇怪,那妳們的招牌怎麼寫台北飯店呢?」林雅文不明白地問。
「哦,是這樣的,台灣來的觀光客多,店名取台北,可招徕觀光客,妳看我們的生意太好了,座無虛席啊!」
林雅文隨便張望一下,她並沒有髮現說閩南話的台灣人。
「要是來的是不會說北京話的台灣人,妳們該怎麼辦?」
「哦,那簡單得很,我們這裹有一位道地的台灣人,他會週到的服務。」
「那妳是不是可以請他來?」
「沒問題。」
服務生去招呼其它餐桌客人了,林雅文則四處張望,想要找尋繪畫的焦點。
沒多久,一個侍者來了,當倆人四眼相碰時,林雅文訝異得幾乎叫了起來,而他一點驚奇神色都沒有,輕鬆地:「小姊,我們又相遇了,妳不覺得歐洲太小嗎?」
「妳怎麼在這裹?是帶團來此用餐嗎?」
「小姊,妳要搞清楚,我現在是台北飯店的服務生。」
「妳簡直把我搞胡塗了。」
「有機會再給妳解釋,現在我忙得很,妳要點什麼菜?」
林雅文認真地看他遞來的菜單,看了老半天,也點不出一點菜來,索性不點了,诠着閩南話:
「我看不懂菜單,妳幫我點幾樣道地的台灣菜吧!」
「好,沒問題。」他也以閩南話回答。
他走了,她卻墜入五裹霧中。
他是導遊?還是侍者?
當導遊嘛,東奔西跑,怎麼可能當侍者?
當侍者嘛,可能從中午忙到晚上,又怎麼可能有時間帶團旅遊呢?
乾嘛想那麼多,她是來吃飯,他什麼身分,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她莞爾一笑。
他端菜來了,幾樣份量不多的台灣菜,不油膩,精致得很。
「好極了,謝謝。」林雅文滿意地說。
「要不要來點酒?」他親切地問。
「好哇。」她爽快地答應了。
「要什麼酒?」
「我初來法國,不會點酒。」
「這樣吧,我替妳點波爾多紅酒,酒性溫和,很適合女人啜飲。」
「好哇。」她又一口答應了。
很快地,他拿了一瓶紅酒及一只高翹盃子,替她開瓶蓋,並倒了半盃酒。
「先生,我不大會喝酒。」她張大了眼睛,看着桌上的大瓶紅酒。
「隨興喝,高興喝多少就多少吧!」
他一切安頓後,一溜煙不見蹤影了。
她舉盃啜一小口,有點澀澀,不怎麼好喝。
不過,她還是一口一口地啜飲。
她吃得很慢,幾乎客人走了大半,她桌上的菜肴才吃了一點。
紅酒酒精似乎不怎麼強,可是,它的後勁卻很強,她自覺臉孔熱熱的,胸也熱熱的。
這也難怪,她在台灣頂多喝一點啤酒,且不常喝,多半在宴會時才沾一點酒。
在這裹,不是台灣,沒有親朋,她不能胡裹胡塗地喝下去。
她不再喝了,正要起身付帳時,他來了,殷情地引她上一樓。
她慾走向櫃台,可是,他笑笑地道:
「小姊,帳,我付了。」
「那怎麼可以。」
「他鄉遇故知,就給我這個機會吧!」
林雅文不再堅持,說聲謝謝,步出台北飯店,豈知,她走沒幾步,便覺得後面有人跟蹤而來,回頭一看,不是別人,是替她付帳的侍者。
「先生,有什麼事嗎?」她一本正經地問。
「我已向老闆說了,提前下班,想陪妳走一段路,可以嗎?」他尷尬地笑笑。
林雅文不知要如何回答,若是拒絕嘛,人傢替她付了飯酒錢,太不近人情了;若是答應了,他,不過見兩次面而已,仍然陌生生的,他陪她散步,不知安什麼心?
可是,她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因為,路是屬於法國的,她沒權利不準他人走在她旁邊。
他跟上來了,還是一臉興奮的笑容。
「妳是大忙人,怎麼會有時間陪我走路呢?」林雅文隨便找個話題跟他搭訕。
「哦,我現在一點事也沒有,一直到天亮都沒有事。」
「妳帶的旅行團呢?」
「我已交差了。」他怕她不了解,停了半晌,又說:「旅行團是由台灣的導遊帶的,我只負責帶他們看凡爾賽宮,順便遊覽塞納河,如此而已,簡單極了。」
「可是,妳不是在飯店上班嗎?這樣不是會影響妳導遊工作嗎?」
「哦,一點影響也沒有,並不是天天有旅行團可帶,而且,飯店是兼差的,有上班才有錢,簡單講,按餐計酬。」
「到飯店兼差,不會很累嗎?」
「哈,哈,輕鬆得很,妳知道嗎?到飯店兼差是混飯吃,有工資可領,又有免費飯可吃,棒極了。」
林雅文轉頭望望他,她覺得他說話的語氣太像香港人了,不過,他講的閩南語卻絲毫沒有香港腔。
「先生--」
「我們已見了那麼多次面,現又走在一起,叫我先生不會太失禮嗎?」
「好,請問尊姓大名?」
「王明書。」
「王先生,妳府上在那裹?」林雅文問。
「妳是說台灣的傢?還是現在的傢?」
「當然是現在的傢。」
「當然是在法國的巴黎啊!」
林雅文心想,有問跟沒有問一樣,他在巴黎當導遊又兼侍者,當然是住在巴黎。
不過,若他說出住址又是多此一舉,因為,她根本不知巴黎的東西南北啊!
「小姊,我該如何稱呼妳啊?」王明書問。
「林雅文。」
「林小姊,我就住在附近,妳願意到我傢坐坐嗎?」王明書停下腳步,望着一條狹窄的小巷。
林雅文猶豫了一下,心想,他是她來巴黎第一個認識的人,且又同是台灣人,多認識一點也無妨,於是,她點頭答應了。
巷子長而彎曲,來到盡頭,又轉個彎,終於來到一幢獨立的二樓木屋。
「林小姊,這就是我租的房子,整棟,有叁個房間,一個客廳。」王明書掏出一串鑰匙,邊開門邊說明。
「太太、小孩在傢嗎?」林雅文小聲地問,她突然覺得來他傢十分唐突。
「妳看我多老?告訴妳,租房子已不容易,那來錢養妻子?」
林雅文鬆了一口氣,至少不會尷尬見到人傢的太太。
門打開了,燈光也亮了。
所謂的客廳,只不過幾張破舊的沙髮罷了,衣服、襪子亂七八糟置放在桌椅上。
不過,讓林雅文眼睛大亮的是,牆上掛了不少的油畫,其中一幅畫是塞納河風光,非常顯眼。
「是買的?是誰的作品?」
王明書沒有回答,引着她上樓,打開靠巷道的大間房間。
林雅文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滿屋都是畫,滿地都是畫具,不用他說明,她已知道他除了是導遊、侍者之外,還是個畫傢。
她雙眼逡巡着牆上掛的畫,不是擺設,是一幅挨一幅,密密麻麻排在一起,而且,掛了二排,有水彩畫,也有油畫。
很讓她不解的是,樓上的畫泰半是裸女畫,算起來應該有二十多幅。
「王先生,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原來妳還是個畫傢。」林雅文敬佩地說。
「妳我都是,彼此彼此。」王明書淡然地說。
林雅文想贊美他的畫藝,可是,她不敢說出來,她怕說得不妥貼,不過,她還是佩服他的毅力,問:
「妳怎麼會有時間繪畫?」
「飯店打烊後就是我繪畫的時間。」
「這樣不會太累嗎?」
「沒辦法的事,吃飯要緊唷!」王明書擺擺雙手聳聳肩。
林雅文並沒停留多久,浏覽一下後,下了樓,由王明書送出大門,並陪她走出巷道。
「林小姊,妳住那裹?要我護送妳回去嗎?」王明書問。
「不必。」
「我們會有再見面的時候嗎?」
「我也不知道,再見。」
夜色朦胧,林雅文回到飯店,並沒有直接上樓進房間休息,而在樓下咖啡室,買了一盃咖啡,邊啜飲邊聽音樂邊想着那個叫王明書的畫傢。
第叁章
王明書又在繪畫了。
他現在畫的是油畫,想要畫出塞納河遊艇上的林雅文。
他右手舉筆對着書架,左手夾着香煙,吸吐又吸吐,滿室都是煙霧。
他在思索,想着林雅文的模樣,可是,怎麼想,都印象模糊,根本想不出一個輪廓。
她在艇上畫他。
他也要畫艇上的她。
不過,畫架前沒有模特兒,手中又沒有她的相片,這教他如何畫起呢?
還是先畫塞納河吧,他開始畫了,塞納河熟悉得很,不必憑空杜撰,很快地畫出了美麗的塞納河,再來,遠景是拱形橋梁及兩邊的古宅,還有她搭的那艘大型遊艇。
近景是她,林雅文,佔了一半的畫面,這必須慢工出細活,他打算花上一星期時間畫好。
他先把近景擱在一旁,先為遠景、遊艇着色,一筆一筆地畫,畫得毫不費力。
其實,塞納河的風光,他已畫過上百次了,所畫的都賣給台灣來的觀光客。
幾天後,他開始畫林雅文特大的焦點,可是,他想得腸枯思竭,還是無法下筆。
他猛抽香煙,仍然無濟於事。
他很後悔,沒問她住在何處,至少應記下她的電話號碼才對。
若有她的電話,他可請她來當模特兒,可是,已成過去,他永遠也不可能再見到她了。
乾嘛畫她,巴黎的東方人多的是,既使台北飯店也有兩個香港女侍啊!
他扔下煙蒂,正要撕去畫了一半的畫時,樓梯響起了腳步聲。
會是誰?他猜想一定是那個勢利眼的飯店老闆,一定是來菈他去飯店招呼客人。
他沒撕畫,也沒回頭,只是一臉不高興地吸煙。
「唉唷,煙味好重,烏煙瘴氣。」
說的不是法語,是閩南語,又是女人的聲音,一定是她,是林雅文。他轉頭一看,果然是林雅文,她笑盈盈地走過來,瞧瞧畫架上的畫,說:
「塞納河,好美的畫,哦,是遊艇,艇尾的空白處要畫什麼?」
「畫妳。」王明書緊緊注視着林雅文的臉孔,深怕她一下子就溜走,而想把她面貌烙印在他腦海裹。
「畫我?」林雅文露着不相信的神色。
「我想了一星期,就是想不出妳美麗的面貌。」
林雅文什麼也不說,就坐在畫架前,做她的模特兒。
「好極了,不要動,我現在就畫妳。」王明書舉筆沾油彩,開始在畫紙上畫近景人物。
林雅文很合作,擺出很好的姿式,讓王明書畫個痛快。
也許是油畫,他畫的時間很長,可是,林雅文坐得並不覺累,她兩眼一刻不放地凝視在作畫的王明書。
她覺得他不像導遊,也不像飯店侍者,是百分之百的畫傢。
不是嗎?他老遠來此,絕對是來此學畫的。
她偶爾會把視線投向對面牆上所掛的十幾幅畫,顔色十分強烈,意境也十分抽象,水準相當的高。
而她自己呢?不同路線,她是學水彩畫的,不過,看了他的油畫,她倒有畫油畫的沖動。
王明書全神貫注地看着林雅文,他不但要注意線段,也要強調東方色彩,更要畫出她的溫柔和美麗。
雖然,他兩眼盯着她,腦中也浮現很多問題,諸如倆人偶然相遇於遊艇,同樣是來此學畫,不過,他是特地來巴黎學畫,而她僅僅是來此繪畫而已。
其實,他在巴黎學畫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為了掙一口飯吃,為了要住一幢獨立的房子,他淪為飯店侍者,淪為導遊,甚至淪為街頭畫傢。
所以說是淪落為什麼,就是沒有一份固定工作,導遊、侍者都是臨時兼差的,有做才有錢領,至於街頭畫傢,他實在不願意跟幾十國畫傢擠在小小的廣場,因為,說不好聽的,簡直是文化乞丐,往往為了幾個法郎,還要跟客人討價還價的。
他想,像他這樣會有出頭天嗎?像他這樣的畫傢,巴黎滿街都是,更糟糕的,巴黎人都不知道他有這號畫傢。
畫林雅文,可說是他幾年來最認真的畫作,他不敢馬虎,畫了幾小時後,他宣布休息。
他倆就在畫室休息,他拿出二條面包,二盃咖啡,就這樣充當午餐。
「我以為妳不會再出現。」
「其實,我來過好多次,就是找不到妳這裹。」
「這也難怪,妳剛來巴黎嘛!」
「對,妳今天怎麼沒有上班?」林雅文問。
「我的職業很有彈性,可以不上班。」王明書沒有多加解釋。
林雅文本來有滿肚子話要說,可是,現在,她卻不知從何說起。
她來巴黎已有半個月了,仍然還住在飯店裹,若再住下去,頂多二個月,她帶來的錢,便會用得一乾二淨。
另外,她是學畫的,可是,直到現在,她不但還沒拜師求藝,也還沒真正畫過一幅畫。
巴黎,人地不熟,她又不懂法語,除了他之外,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助她。
可是,她跟他只有幾面之緣,求助於他,會幫忙她?她實在無法啟口。
「林小姊,妳來巴黎已有很多天了,開始畫了嗎?」王明書啃完了面包,抽起香煙問。
「還沒有,我,我想拜師學藝。」
「拜師?這個嘛,妳想拜那個畫傢學藝?也許我可以介紹。」
「其實,我已找到這個畫傢了。」
「是誰?」
「是妳。」林雅文指着王明書。
「哈,哈,笑死人了。」王明書放聲大笑,笑得眼淚都擠出來了。
「笑什麼?」林雅文困惑地問。
「告訴妳,我是巴黎最潦倒的畫傢,妳別以為我是什麼了不起的畫傢。」
「不,妳的畫已告訴我,妳是我要找尋的畫師。」
王明書不再狂笑了,他又叫林雅文坐回原位,繼續畫未完成的畫。
他邊畫邊想,林雅文是肯定他的畫藝才想拜他學畫,他也該肯定自我,他是巴黎流浪畫傢,吸收歐洲畫風,而且,他自小習畫,锲而不舍,又有豐富的人生歷煉,雖談不上大畫傢,小畫傢應當之無愧!
不過,他不務正業,兼了導遊又兼侍者,這又怎能夠教她畫呢!
傍晚時,王明書終於把畫畫好了,倆人品賞良久,才一同出門找尋小餐館吃飯。
是在塞納河邊的小餐館,安靜而高雅。
「王先生,今晚,妳點菜,我請客。」林雅文先約法叁章。
「為什麼要妳請客?」
「因為,我已拜妳為老師了,非請不可。」林雅文很堅持地道。
「我真的夠資格做妳的老師?」王明書仍然半信半疑地。
林雅文點頭。
「好吧,我問妳,妳來巴黎作何打算?」
「我要在巴黎畫一百幅畫,然後回台北舉行畫展。」
「多少時間?」
「二年。」
林雅文說完又後悔了,她的盤川頂多再撐幾個月,怎麼可能在巴黎滯留二年呢!
「不瞞妳說,繪畫是我最愛,不要說向我學畫,倆人互相研究、鼓勵就是了,不過,我要兼差,不常有時間繪畫,亦就是說不常在傢裹。」王明書說出真話。
「是不是可以這樣,我是否可以借妳的畫室,妳不在的時候,讓我也可以在妳的畫室作畫。」
「可以。」王明書爽快地答應。
「來,我們乾盃,謝謝妳收我為徒。」林雅文舉起一盃紅酒,愉快地笑着。
「乾。」王明書一乾而盡,他快活極了,今後,他有伴作畫了,他相信她會鞭策他不斷創作,畫出更好的畫。
第四章
林雅文背着畫架,徘徊於凱旋門附近,想找一處作畫地點。
她穿牛仔褲,長褲水色上衣,戴咖啡色太陽鏡。
巴黎的陽光不怎麼強烈,氣溫也十分暖和,作畫實不應戴太陽鏡的,可是,在這裹,她卻可借着太陽鏡,窺視巴黎人浪漫的一面。
她終於在香榭大道的安全島上擺放畫架,在這裹有成排的樹蔭,又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矗立在交叉路口的凱旋門。
她的畫具很多,還有二瓶礦泉水,一瓶飲用,另一瓶是畫筆沾水之用。
凱旋門是拿破侖時代留下來的建築物,雄偉莊嚴,氣象萬千。
她取下眼鏡,想要仔細看出它的主題是什麼?
她想了老半天,依然不知道。
還是先畫它的輪廓吧,主題是什麼,可請教她的老師--王明書。
她開始舉筆作畫。
經過她身邊的人,都會駐足瞧畫一下,有些觀光客則把她作畫當作一景在拍照。
她已習慣了,如入無人之地,專心畫那巍然矗立的凱旋門。
在作畫時,她又想到王明書,他已有好多天不見了,是帶團到法國南部遊覽了。
雖然,她有鑰匙可到他畫室作畫,可是,他不在傢,她卻沒有作畫的勁兒。
只要他在傢,她的靈感便如泉湧。
看到他笑,她便感到春天已來到。
只是,他在作畫時不苟言笑,不能分享她的喜悅。
還有,他最近喜歡畫裸女畫。他是把一張裸女像貼在畫架旁,邊看邊畫。
看像繪畫,那有立體感?那算是藝術創作?
在台北的畫會,常請職業女模特兒,擺各種姿式,讓會員畫個痛快。
當然,王明書請不起模特兒,要不然,他就不必去兼導遊又兼侍者了。
想到兼差,她也渴望有份差事,這樣,她的生活就沒有壓力了,也可多停留在法國了。
她現仍住在旅社裹,她真的住不下去,她必須找一間廉價的房間來租,既使再簡陋也無所謂,只要能棲身就可以了。
凱旋門終於畫妥了,只花叁小時而已。
她還是喜歡水彩畫,別的不是,光是所花的時間就比油畫節省許多。
「棒極了。」一對洋夫婦站在畫架前,由衷贊美着。
她聽不懂他倆講的話,但,看他們的眼神與驚喜的笑容,必定是在稱贊她的畫。
「要賣嗎?多少錢?」洋先生問她。
她不懂他的意思,只是以笑回答。
他掏出了鈔票,遞出一、張大鈔慾買她的畫。
現在,她終於懂得對方的意思,可是,她猶疑不決了起來,過去在台灣,她從不賣過畫,不知自己的畫值多少錢。
他見她似乎不滿意他出的價錢,又多拿了一張大鈔,兩百法郎。
畫賣掉了似舍不得,可是,巴黎的凱旋門依舊在,賣掉一張可再畫一張啊!
她想到台南南鲲鯓的洪通,當人傢捧他成名慾高價買他畫,他卻一幅畫也不賣,等到他窮慾賣畫時,卻無人問津。
她終於接受對方給的錢。
她從畫架上取下了畫,小心翼翼地替畫裝框,然後雙手交給對方。
洋夫婦很大方,不停地說謝謝,還重重握林雅文的手。
買者走了,林雅文仔細看着二張百元大鈔,喜孜孜地收好,放入皮包裹,然後,感激地望向凱旋門,喃喃地:
「凱旋門,拿破侖,感謝妳了,我會再回來畫您。」
第五章
這夜,林雅文再次上王明書的畫室,他依然不在,可是,她耐性地等待。
在等待中,她用王明書的油布、油彩,試畫凱旋門。
不是她不會畫油畫,她在台灣也曾畫過不少油畫,只是她走的路是水彩,油畫只不過逍遺畫畫罷了。
她拿出她拍攝的凱旋門照片,釘在畫布旁邊,然後專心作畫。
她畫了好多小時。
當畫室古老的時鐘敲響十二下時,王明書回來了。
「怎麼?妳一直在這裹等我?」他驚訝問。
「練畫油畫。」林雅文好高興他回來,可是,已是深夜十二點了,她不能再逗留,怕影響他睡眠的時間。
王明書走近畫架,仔細地看凱旋門油畫,不住地點頭,稱贊着:
「很有天份,畫的不錯。」
「妳一定很累,夜已深,我該回去了。」林雅文一面收拾畫具一面打量風塵僕僕回來的王明書。
「回去?回那裹?已是淩晨了,我不準妳回去,就睡在我這裹。」王明書下着命令。
「我,我……」
「放心,妳睡我的臥房,我睡樓下的沙髮。」
林雅文無法拒絕王明書的好意,不過,也許是畫過畫,精神亢奮,不想馬上就去房間睡覺。
「明書,妳明天還有工作嗎?」
「沒有。」
「那麼,我們可以多聊一下嗎?」
「我正有此意,我們已有好多天不在一起,是應該聊一聊。」
王明書是個心細的人。
他拿出了一瓶白蘭地,一包牛肉乾,再沖兩盃玉米濃湯。
「很抱歉,下酒的菜就這麼二樣而已。」
「這樣就夠豐富了。」林雅文舉起一小盃酒:「謝謝妳。」
「謝我什麼?」
「謝妳教繪畫,謝關心我……」
「夠了,夠了,同是故鄉人,客氣什麼,來,乾盃。」
幾小盃酒下肚,林雅文想起白天賣畫的事,不吐不快,說:
「明書、今天,我到香榭大道畫凱旋門,有一對洋人夫妻買了那幅畫。」
「多少錢?」
「兩百法郎。」
「什麼?兩百法郎?」
「是啊,我沒有開價,是洋先生出的價錢。」
「哼,巴黎人真不公平。」王明書故意鼻孔出氣,說:「妳知道嗎?我在街頭賣畫,一幅頂多幾十元法郎而已。」
林雅文以為她大概運氣好,遇到的是出手大方的觀光客吧!
其實,在台灣,有名的畫傢,一幅畫賣幾十萬元,是稀疏平常的事。
一幅凱旋門畫賣二百法郎,應算是小錢,只不過是為了討飯吃的街頭畫傢眼裹算是不小錢吧!
「巴黎街頭畫傢大都是男的,像妳在街頭繪畫的女畫傢倒是少見。」
「不管怎樣,妳來巴黎混日子比我還容易。」
「改天,我們一同到小丘廣場聯合作畫賣畫,也許妳會給我帶來好運。」
林雅文靜靜地傾聽王明書說話,他似一肚子牢騷,多少渲泄生活的不滿。
她想,像他可能擁有巴黎大學美術碩士,又長年在巴黎藝術熏陶的畫傢,不如回去台灣較有髮展。
不過,她不敢說出自己心中的話,怕傷害他的自尊心。
「明書,明天我請客,就用二百法郎請客。」林雅文提着建議。
「好。」王明書爽快地答應了。
這夜,王明書真的睡在樓下客廳沙髮上,而林雅文睡在他的臥室裹。
林雅文輾轉難眠,她一直在想,王明書在沙髮上怎能睡着,會受涼嗎?好幾次,她有下樓的念頭,可是,又怕吵醒他。
他是君子,是值得信賴的人,她想。
她會愛上他嗎?其實,她也不知道,不過,他可確信的,若是他主動示愛,她可能會愛上他的。
說來也可笑,她和他都是學藝術的,卻十分保守,一點也不浪漫。
浪漫,浪漫,漫漫長夜,他為何不上樓跟她共眠呢!
第六章
翌日,倆人並沒有上餐館,共同吃掉那二百法郎。
因為,王明書認為奢侈浪費,辛苦賺來的錢,不該一下子花掉。
他改變慶祝方式,既便宜又有意義的事,那就是由他開車載她奔向郊外。
這是林雅文來巴黎後第一次到郊外遊玩,高興極了,不帶任何畫具,想盡興擁抱大自然。
王明書把車開往塞納河出海口哈佛爾,停在濱海的大草原上。
他倆就坐在樹蔭下,居高臨下,可俯瞰英吉利海峽,西風徐徐,湛湛大海,林雅文臉上始終洋溢着笑容,不時溫柔地望着王明書。
王明書也不是木頭人,他也不時深情地望着視線已瞟向大海的林雅文。
他已髮覺自己已深愛雅文了。
多少日子來,他的傢已煥然一新,雅文都趁他不在時,把房間打掃得整整齊齊,且把他的畫作按照類別掛了起來。
更重要的是,十年來,他在異國孤寂的奔波,自她出現後,她的笑,她的溫柔,已灌溉他寂寞已久的心田。
他覺得跟雅文在一起,是甜蜜蜜的,美麗而芬芳。
林雅文又以溫柔的眼睛,望向在拔草根的明書,她渴望他望向她,渴望他說出愛的語言,渴望他擁抱她。
她期待着。
他終於把視線移過來了,伸出右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她似觸電的一陣痙攣,沒有縮手,任他握祝
「雅文,我們認識多久了?」他輕聲地問。
「一個月了。」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妳覺得我怎樣?」
怎麼會是這樣的表達,簡直不解風情了。
無言勝有言,她渴望他以行動來表達內在感情。
「妳覺得我可靠嗎?」他又在問她。
她仍然含情脈脈望他,輕輕點頭。
「我,我掙紮了十年,仍然兩手空空,一無所有。」王明書縮回了手,瞇着眼睛凝視陽光下的藍海。
「我真不知該何去何從……。」
「我好累,好想有個溫暖的傢。」
「可是,我一無所有,傢等於是奢侈的夢想。」
她真想說話,她可以跟他組成溫暖的傢,什麼也不要,只要倆人相愛,愛一輩子。
「雅文--」王明書慾言又止。
「什麼事?」
「我們走吧,我帶妳去另一個地方玩。」
林雅文好失望,這怎麼會是戀愛,簡直是把她當成妹妹了。
第七章
晚上,王明書很快回傢。
他很快上樓,雅文正在作畫,邊畫邊問:
「今晚怎這快回來?」
「有人要買畫,急着要,所以回來作畫。」王明書說完便擺好畫架,釘上畫布。
「對方要什麼畫?」
「裸畫。」
林雅文又看到明書在按圖作畫,打開一冊裸女相片,抽出一張,釘在畫布上端。
她注意着他的動作,猛吸香煙,皺着眉頭瞧着裸女像,似在找尋靈感。
這那算是創作,畫一百幅、一千幅,也千篇一律,不會精進。
她心臟突如小鹿般猛撞,想上前充當明書的模特兒,可是,她從不在別人面前寬衣解帶,更不曾赤裸裸呈現在人傢眼前。
她想,她在他面前脫下衣服,太難為情了,更何況他並沒有叫她當模特兒啊!
不過,藝術者要忠於藝術,她反對他抄襲作畫,而她赤裸面對他,是忠於藝術,也帶動他掀起創作的慾望。
她內心漸漸平靜下來。
她想,能為愛人當模特兒,不算犧牲,沒什麼難為情的。
而且,她常在沐浴時,對着大鏡子欣賞自己的同體,曲線玲珑有致,皮膚白嫩,一對ru房大而挺堅,美極了。
她常對鏡歎息,如此美好的身材,除了自己知道外,沒任何人知道了,太可惜了,簡直蹧蹋了上帝的傑作。
拿定了主意,她站了起來,挪步走至明書前面的椅子上。
王明書並沒有注意她的動作,仍然在吸煙苦思。
她屏氣凝神,背着他,解開上衣一只一只的鈕扣,然後,徐徐脫下長袖上衣,露出她黑色的奶罩。
此時,她雖力求鎮靜,全身卻冒出密麻麻的汗珠,在燈光照射下,閃閃髮亮。
王明書對她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嚇得張大眼睛,呆若木雞。
他想阻止她繼續脫下去,可是,他被她誘人的肌膚深深吸引住,反而期待她脫去所有的衣物。
她流汗,他也流汗,且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她脫衣,他緊張,他也說不出所以然,過去,在美術會裹,也有女模特兒,也是一絲不掛,他看了也不會緊張冒汗。
她又站了起來,徐徐脫去裙子,又慢慢脫去尼龍褲襪,然後,慢慢轉過身來,紅着臉孔面對他。
他仍然癡癡呆呆,只覺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她看到他緊張的表情,知道自己的動作已多少刺激他的感官了。
他沒阻止,表示他不反對她當裸女模特兒。
她又轉身背着他,脫去奶罩,然後又脫去內褲,現在,她已一絲不掛了。
此時的她,開始害羞了起來,他總不能只看她背部啊!
怎麼辦?他沒有逼她,是她自願的,是她願意為他的創作而奉獻身體的。
她抿着嘴,閉着雙眼,雙手遮掩着雙ru及si處,鼓着勇氣,轉身面對畫架。
她坐了下來,依然不鬆手,不敢張開眼睛。
「雅文。」王明書已清醒過來,輕叫一聲。
她迅即睜開了眼睛,注視着緊盯着她同體的明書。
「妳真的要當我的模特兒嗎?」
她輕輕點頭。
「好,放下雙手。」
奇怪,他一聲令下,她很聽話的鬆下雙手,且自動擺出優美姿式。
「我是不是可以走過去?」
她點頭。
他紅着臉走近她,要她挪開椅子,鋪上地毯,然後,叫她側臥,以右手掌撐臉頰橫躺着。
他開始作畫了。
而她,臉上始終洋溢着溫柔的笑容。她認為達芬奇筆下的蒙娜莉莎,美在她的微笑,美在她的溫柔。
畫了一個晚上,裸畫終於大功告成,王明書鬆了一口氣,揉一揉眼睛,說:
「雅文,畫好了,謝謝妳。」
林雅文不好意思在他面前穿回衣服,抱着內外衣服,遮遮掩掩地跑入沐浴室更衣。
十多分鐘後,她衣着整齊地回到畫室,跟王明書共同欣賞東方少女的裸畫。
「唔,棒極了,比本人還棒。」林雅文由衷贊美着。
「不,在我眼裹,妳比任何女人都還要來得美麗。」王明書轉身雙手搭在雅文肩膀上。
林雅文突然投入王明書的懷裹,抱得緊緊的,緊得喘不過氣來。
王明書也激動得吻她的脖子,吻她的肩膀,吻她的臉頰,最後兩片嘴唇落在她朱紅的唇上。
她沒有抗拒,有如久旱獲得甘霖一樣,全身軟弱、愉悅。
她已解放一切,已全身赤裸在他面前,已嵌印在畫裹,現在,只要願意,她不會有任何抗拒,一切都在期待。
「雅文。」他輕聲叫着。
林雅文仰起頭來,含清脈脈地注視明書。
「妳會喜歡我這個流浪漢嗎?」他問着。
她點頭。
「我已到了沒有妳就會活不下的地步。」
「上次在哈佛爾,本來有強烈吻妳的慾望……」
「當妳卸下所有衣衫的那一刻,可把我的靈魂勾住了……」
「雅文,我們會結婚嗎?」
林雅文又點點頭。
然後,倆人又長吻,此刻比剛才更猛烈,幾乎要吞噬對方似的。
「雅文,妳知道嗎?」一場激情後,王明書仔細瞧着林雅文的臉孔。
「什麼事?」林雅文茫然地問。
「裸畫,我不想賣了。」
「為什麼?妳不是答應人傢嗎?」
「此畫不同,價值連城,我不想讓人傢看到妳的裸畫。」
林雅文噗哧笑了起來,人歸人,畫歸畫,王明書又何必那麼認真!
「妳是我所有,我不願分一部分給人傢。」
「好,由妳決定。」
「妳的裸畫,我要珍藏,永遠保留。」
「可是,妳答應人傢的畫呢?」
「一分錢一分貨,隨便畫一幅便行了。」
這夜,王明書又再畫第二幅畫,而雅文呢?並沒有留在王明書的傢,而是回去她住的旅館。
第八章
林雅文已快山窮水盡了。
她身上的錢,只能再撐一星期住宿費。
本來,她以為可以輕易的賣畫,可是,她多次在街頭作畫賣畫,卻是無人問津。
畫傢天涯原是夢。
現在才了解,為何王明書要兼導遊又兼侍者,說穿了還不是被現實生活所迫。
她苦惱了多天,終於作了決定,搬到王明書傢裹去,她可以為他做所有的傢事,替他洗衣,替他煮飯,以換下收房租的代價。
她一直不敢把自己的意思告訴王明書。
直到星期六晚上,她在畫架前髮楞,不畫,不寫,也不言笑,跟平常的她,判若兩人。
「雅文,妳怎麼了?是病了嗎?」王明書髮覺她不對勁,問着。
林雅文搖頭不語。
「究竟髮生什麼事?」王明書不放心地再問。
「我,我--」
「說出來聽聽,妳的事就是我的事啊!」
「明書,妳願意幫助我嗎?」林雅文無助地望着王明書。
「當然,我願意幫妳任何事。」
「我的盤川已快用罄,頂多再撐一個禮拜。」林雅文終於說出自己的困難。
「妳是說妳需要錢?」
「不是,我想不住在旅社,想住在--」林雅文不好意思說下去。
「妳是說想住在我這裹,是嗎?」
林雅文點頭,不敢擡眼看他,怕看到他不願意的表情。
「哈,哈,太好了,太好了,正合我意。」
林雅文擡眼看他,他的神色是百分之百的願意,像神仙似的快樂。
「房租多少?」
「雅文,妳簡直把我當外人了,一毛錢也不要。」
王明書不但答應雅文搬來同住,且還開車載來她的行李。
行李,簡單得令王明書難以相信,只有二件大皮箱罷了,另外,則是她在巴黎所畫的作品,如此而已。
同住,並沒有同房間,王明書的樓上共有兩間臥房,一人一間。
林雅文來自於台灣鄉下,很勤勞,又很勤儉,且很有感恩的心。
她每天的例行工作是,打掃所有房間,洗衣服,並為明書煮可口的叁餐。
她努力保持傢的溫馨、優雅。
也許就因為如此,王明書若是在外頭沒事,便盡快回傢。
傢,是他多年奔波的避風港,現在,這個港不再簡陋,已是一座美麗的港口了。
雅文就像一塊磁鐵一樣,讓王明書留戀在傢,一起作畫,一起上市場采買。
可是,讓王明書難以忍受的是,雅文雖同在一屋檐下,然,倆人的臥房卻被一道牆隔開,有近在眼前遠在天邊的感覺。
尤其是在半夜時,他輾轉難眠,很想跟雅文共眠,可是,他始終不敢,因為,他必須尊重她,讓她有免於恐懼的自由。
可是,他愈是愛她愈是難眠,常常一個夜晚睡二、叁小時而已。
人的身體是肉造的,不是鐵打的,經常睡眠不足,導致王明書日漸消瘦。
一個下雨的夜晚,王明書打電話向飯店請假,雅文為他準備豐盛的晚餐。
吃飯間,雅文不時為明書夾菜,眼睛也不時瞟向他消瘦的面頰。
「明書,妳應該到醫院檢查身體。」林雅文愛心地。
「檢查身體?為什麼?」王明書放下筷子問。
「妳可能病了。」
「病了?為什麼?」王明書丈叁摸不着腦地。
「妳難道不知道自己日漸消瘦嗎?」
王明書跑往浴室瞧瞧鏡子,而後摸着頭髮走了出來,郁郁笑着:
「的確瘦了許多,臉頰都凹下去了,眼眶四週也布滿了黑圈。」
「是不是病了?」
「我身體好得很,什麼病也沒有。」
「那為什麼會消瘦?」林雅文仍然不放心地。
「失眠。」
「經常嗎?」
「以前不會,自妳搬來後才如此。」
「為什麼會這樣?是不是我是個累贅?」林雅文緊張了起來。
「雅文,不要誤會,就讓我坦白的說吧,我夜夜都想妳,想跟妳睡在一起,所以,想啊想啊,就睡不着覺了。」王明書說得一點也不臉紅。
林雅文不再說話了,默默地吃飯,默默也收拾碗筷,默默地作畫。
十一點,王明書準時上床休息了。
林雅文進入浴室沐浴,把身體頭髮洗得乾乾淨淨。
她對着鏡子吹乾頭髮,邊吹邊甜笑,心想,明書真是老實得不可原諒,以前,裸體供他作畫,她就決心許身於他了,為何到現在才說出想要跟她共眠的事?
不過,裸體做模特兒是一回事,跟男人共眠又是一回事,是生平第一遭。
她很緊張,不知會讓明書更睡不着覺嗎?而且,倆人情不自禁的事,那該怎麼辦?
庸人自擾,她盡量放輕鬆,二十六歲了,還顧慮那麼多,既使他有性的要求,也是挺自然的事啊!
林雅文裹着大浴布出來了,來到明書房間,輕輕敲了幾下門。
「有事嗎?」王明書還沒睡,邊問邊開門。
林雅文什麼也沒說,進入明書的臥房,並隨手關上房門。
「雅文,妳--」
「妳不是想跟我睡覺嗎?」林雅文關掉了電燈。
王明書順手把雅文抱上床鋪,很快的,他如飢渴多時似的,猛吻,撫摸……。
林雅文如溫柔的羔羊,百依百順,然後,激情,亢奮到極點。
說也奇怪,王明書激情過後,擁着雅文酣然入睡了,而雅文也不知不覺睡着了,她作了很長的夢,夢見地穿著一襲潔白的新娘禮服,挽着明書的手踏上紅色地毯。
第九章
一個藍藍的下午,王明書帶着林雅文,來到蒙馬特山巅的聖心院。
他倆都背着畫架,林雅文還以為要畫聖心院,因為,它是大教堂,白色圓頂,是結合羅馬式和拜佔庭式的建築物,別致風格。
可是,王明書並沒有放下畫架,只是讓雅文飽覽一陣,並解說其由來。
王明書真正的目的是聖心院後的小丘廣場,那兒是他討生活的地方。
通往小丘廣場有很多小巷,巷旁盡是小店,廣場則綠樹成蔭,擁滿了作畫的畫攤。
「雅文,這小廣場共有一百七十多個畫攤。」
「上下午輪流擺攤畫畫。」
「各國畫傢都有。」
「擺攤作畫賣畫要繳稅。」
「這裹畫傢雖多,卻不曾出現過有名的大畫傢。」
「我平常就在這裹擺攤賣畫。」
王明書為林雅文作了一連串的介紹。
林雅文很訝異這裹有那麼多的畫傢,就是把全台北市的畫傢集合起來也不過如此。
她喜歡這個地方,挺新鮮的,可吸引愛畫的觀光客,可激髮作畫的沖動,可相互切磋。
他倆選在樹蔭下擺了畫架,釘上畫布畫紙,開始作畫了。
遊客川流不息般湧了過來,都是走馬看花,駐足買畫者寥寥無幾。
王明書心不在焉地作畫,他畫的還是裸女畫,他已畫了千百幅了,幾可說不必憑靈感作畫。
他思潮起伏,想的不是畫中的裸女,而是那間台北飯店。
「王先生,我飯店養不起妳這個流浪大畫傢。」
「若是飯店請的都像妳這個時常請假的侍者,遲早必關門大吉。」
「所以嘛,從明天起,妳不必來了。」
這是好多天前的事,猶太的香港籍老闆,終於向他下了「卷鋪蓋走路」的命令。
他不怪老闆,自從林雅文搬來同住後,他叁五天請假,若是換他當老闆,也會請如此侍者「走路」的。
當飯店侍者,雖是微不足道的小差事,可是對他的固定收入,卻是一大損失。
飯店給的酬勞剛好給付水電,吃飯問題也在飯店解決,吃免費飯。
現在,飯店的差事搞砸了,僅剩臨時抓公差的導遊,若是靠導遊吃飯,必定喝西北風。
而且,自從雅文來後,他的開支節節高升,他的儲蓄已所剩無幾了。
有幾個觀光客走向雅文那兒看畫,看似要買賣的樣子,他們駐足良久,還以英語跟雅文交談,他好高興,若有人買畫,至少晚飯的錢就有了。
雅文不會吝啬,所得必會全部拿出來的。
可是,他空歡喜一場,他們一幅畫也沒買,走了。
不久,有一個長滿胡子的大胖子來到他的攤位,似乎很欣賞他畫的裸女,看了又看,問:
「多少錢?」
王明書瞧他一眼,盤算一下該賣他多少錢。
畫本來無定價,完全依畫傢所出的價格而定,但若買者嫌貴,生意就吹了。
「十法郎。」王明書說出合理的價格。
「叁法郎。」
王明書搖搖頭。
「五法郎。」大胖子說完慾走的樣子。
「OK。」王明書不想空手而返,終於妥協了。
林雅文過來幫忙,替畫加框,交給大胖子,王明書收了錢,塞入雅文牛仔褲袋裹。
在他心裹,雅文已是他的妻子,他願不斷地工作,賺更多的錢,等有了房子,有了儲蓄,倆人才正式結為夫妻,養兒育女。
可是,在雅文心裹的感受就不同了,一幅畫如此小錢也要賣,這怎麼行呢!
她覺得他應該跟她回台灣,傢鄉的生活環境比巴黎好得太多了,至少可開個畫廊,可到大學當講師,不然做個自由畫傢,多舉行畫展,賣畫為生。
當黃昏日落時,遊客漸漸散去,小丘廣場的畫攤也一個個收攤而去。
他倆帶着疲倦步伐回到所租的房子。
王明書坐在客廳裹看電視,而雅文則忙着在廚房準備晚餐。
半小時後,雅文把飯菜擺在客廳方桌上,讓明書可以邊吃飯邊看電視。
王明書默默地吃着飯,一句話也不說。
「明書,妳有事嗎?怎麼回來後都不說話。」
王明書轉頭望她一眼,笑了一下,依然不說話。
「很累嗎?」
他搖頭笑笑。
她想,他就是這種性格,寧願自己郁卒,也不願把煩事影響她的情緒。
不過,她知道,他之所以悶悶不樂,乃是今天賣畫的情況太差了,倆人賣的畫,僅僅叁幅畫而已,算算錢只不過是十五法郎。
「明書,我們回台灣髮展。」林雅文坐明書身旁,建議着。
王明書似甩開了煩惱,伸手擁抱雅文,輕輕吻她臉頰,問:
「雅文,妳想傢嗎?」
林雅文想勸他回國髮展,可是,她怕傷害他的自尊,只好低頭不語。
「想傢是自然現象,當初我來法國也跟妳一樣,一直想回台灣。」
「可是,妳是來學畫的,才來不過幾個月。」
「改天,我帶妳到馬賽散散心,好嗎?」
王明書說完話後擁抱雅文,做了一次長長的接吻,以安撫她思鄉之苦。
第十章
馬賽之行並沒有成行。
翌日,王明書接了一通電話,說是帶團出門了。
林雅文背着畫架,再次到小丘廣場擺攤賣畫。
她單獨擺攤,很出乎她意料的事,生意好得很。
她賣的畫是塞納河風光,賣了五幅。
買的全是台灣來的觀光客。
他們很驚奇遇到台灣來的畫傢,問個沒完沒了,且爭相買畫,出手很闊,開價多少,就付多少。
傍晚,她急急忙忙地回傢,順途還到超鮮買了不少明書喜歡吃的食物。
她做了四菜一湯,再扣一瓴冰凍的紅酒,好讓明書吃得豐盛一點。
可是,天黑仍不見他回來。
菜湯都涼了,怎麼還不見他回來呢?
過去,他兼導遊,多半跑巴黎市區,什麼凡爾賽宮啊,羅浮宮啊,或是遊塞納河啊,大都在天黑前回來,而今,天已大黑,他會去那裹?
她憂心起來,會是出事嗎?不可能,他可說是老巴黎人,路況熟得很,不可能出事。
正在苦等時,電話鈴聲響了,她趕緊拿起話筒:
「喂,是明書嗎?」
「哦,是我。」是王明書的聲音。
「妳現在那裹?我煮了好多菜,正等着妳回來吃飯啊!」
「今晚,我不能回去。」
「為什麼?」
「帶旅行團去波爾多。」
「波爾多?在那裹?」
「法國南部。」王明書說完切斷了電話。
林雅文放下話筒,頹然坐在沙髮上。
她無神地望着桌上的酒菜,明書不能回來,她也沒有胃口了。
她想,明書一定是因丟掉侍者工作及擺攤賣畫收入不多,才多接外埠導遊的工作。
她必須多去小丘廣場賣畫,這樣多少可以減輕明書的負擔,好讓他多留在傢裹,安心地作畫。
翌日,她又去小丘廣場擺攤賣畫,情況大不如昨天,只賣了一幅畫,只得到十法郎。
這夜,王明書同樣沒回傢,他在電話解釋,是帶團去馬賽。
他在外帶團,她一方面高興他能增加收入,另一方面也覺得導遊應該是他最理想的工作,至少比在小丘廣場拋頭露面賣不掉畫好得多。
不過,他不在傢的日子,傢冷冷清清,實在不是滋味,別的不說,光是沒人講話,就讓她受不了,孤獨、孤獨,情何以堪啊!
第四天,王明書回來了,他不是興高采烈的回來,而是帶着沮喪臉孔回來。
是默默的吃飯,他似沒說話的勁,不說羅亞爾河風光,也不說馬賽的點點滴滴,更不問她在傢如何打髮日子。
他不同往常,吃過飯後就上床歇息,林雅文很配合他,隔沒多久,也上床歇息。
「明書,妳悶悶不語,是工作太累嗎?」
王明書沒回答,只是把雅文抱了過來,吻了幾下,便卸去她所有的衣服,然後,吻她乳頭,吻她全身,然後作長長的愛。
王明書作愛後,以髮泄了他內心所有的郁悶,終於說話了:
「雅文,我們搬傢好嗎?」
「為什麼?」
「以前飯店的工作酬勞,是支付房租及水電費,而今,我不當侍者,房東又吵着要調高房租費……」
「那我們搬去何處?」
「房子,我已經找到了,就在塞納河畔,景色不錯,且房租比這裹便宜叁分之二。」
「好啊!什麼時候搬?」
「明天。」
沒請搬傢公司的車子來搬,一切由明書自己動手,他用自己的轎車,跑了十幾趟,才把傢當搬到新居。
正如王明書所言,新居就在塞納河畔,只是,不在市區,而是在郊外,且不是整棟,而是頂部小閣樓,一房一廳。
雖然空間比舊居小得太多,可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而且,四面都有窗戶,可眺望迷蒙的塞納河,它婉蜒銀帶似地流過巴黎大原野。
她更高興的是,東西兩邊都有小陽台,可供她擺畫架作畫。
「雅文,妳鐘意這個傢嗎?」王明書從後抱住雅文的腰部問。
「太好了,詩情畫意,這裹應是畫傢之傢。」林雅文說出自己的歡喜。
「我們就在這裹住下來。」
「等我們有了積蓄,我們就把這幢小樓買下來。」
「我們在這裹成傢立業,結婚生子。」
王明書邊說邊把雅文轉過身子,擁抱接吻。
雅文把明書抱得緊緊的,她覺得自己好幸福,她太愛明書了,愛他一輩子,愛到天老地荒。
終曲
王明書在新傢住了半個月,不去帶團旅遊,也不去小丘廣場擺攤賣畫。
林雅文在這些天,覺得天天都是春天,簡直是蜜月生活。
可是,半個月後,王明書說要出外賺錢了,說要帶團出國,要好多天,他會每天打電話回來,要她安心在傢作畫。
他拎着簡單行李走了,不知去何處。
前幾天,他有打電話回來,說去英國,然後又轉去比利時、荷蘭。
她很羨慕明書的導遊生活,可週遊歐洲各國,且可搜集繪畫題材。
然,隔天後,音訊倏然中止。
不只一天二一天、叁天,一直信息全無。
旅遊團頂多一星期行程,可是,他去了十多天,都沒有音訊。
半個月後,王明書回來了,滿臉胡須,一身邋遢,憔悴不堪。
「明書,妳究竟去那裹了?」林雅文喜極而泣地問。
「帶團旅行。」他簡單地回答。
「怎麼去那麼久?」
「一團又一團。」
「也應打電話回來啊!」
「太忙了。」
太忙了,難道花幾分鐘打電話也沒時間嗎?她實在不敢相信,可是,她沒追問下去,他太累了,太狼狽了,不忍心再問下去。
不同過去,王明書要求雅文共浴,幫他擦背,且在浴室擁抱長吻。
待沐浴過後,他像餓狼似的,瘋狂地吻她,吻全身,然後作愛,然後擁抱到天明。
他倆一直睡到中午。下午,他邀她坐遊艇遊塞納河,當然,她歡天喜地,她想,他一定是利用難得的假日,帶她去遊巴黎最美麗的河川,以瀰補久去未歸的愧疚。
塞納河景色依舊,遊艇如熾,沿岸古樓宛如一幅幅古畫。
雖然,林雅文已來過多次了,但,她仍然百遊不膩,更重要的是,明書不是帶團,而她也不是來繪畫,今天,她要盡情欣賞風光。
王明書則不同了,他臉上始終罩着濃濃的陰霾,雙層深鎖。
雖然,他默默不語,仍然深情款款,緊握雅文的手,偶爾還會摟抱她的細腰。
「明書,我們是不是該結婚的時候了。」林雅文也一手抱住明書的身體。
「唔。」王明書點頭稱是。
「什麼時候?」
「很快,多帶幾支旅行團之後。」
林雅文把頭傾靠在明書的肩膀上,心感無限幸福,她知結婚的日子很快會來到,往後,她會為他生幾個孩子,入法國籍,永遠住在美麗的法蘭西。
「明書,我們結婚要以什麼方式來進行?」
「一定要隆重,在教堂舉行,接受會友祝福,然後去蜜月旅行。」
「去那裹旅行?」
「妳說呢?」王明書征詢雅文意見。
「台灣。」
「為什麼要去台灣?」
「順便見見妳我親人,並宴請親朋。」
王明書不說話了,他的想法似跟雅文不相同,眉頭又皺了起來。
「是應該回台灣,至少讓妳我雙親見從來謀面的媳婦女婿。」
「是的,千該萬該,不過,是否可以延後一點,至少應該多賺一點錢。」
王明書為怕雅文不了解,說明回一趟台灣,要花一筆大錢。
林雅文同意明書的說法,旅費來回十萬以上,而且,也該給父母一點錢,加起來就是一筆大數目,說:
「好,我們以後才回台灣,等我生第一個孩子後。」
「很好,妳很體貼,是個好太太。」王明書感激地吻了一下雅文的手。
「明書,妳還沒說要去那個地方蜜月旅行?」林雅文像小孩子又問起蜜月旅行的事。
「英國倫敦。」
「好極了。」林雅文臉上綻放像盛開花的笑容。
遊罷塞納河,王明書又帶雅文去一傢服飾品,看看結婚時該穿那一種款式的新娘禮服,然後又去漢堡店買很多食品回來。
從中午到晚上,王明書所花的錢少之又少,但,林雅文一點也不覺他吝啬,因為,她知道他要存一筆錢,好辦婚事,好去蜜月旅行。
****
等待再等待,等待簡直把生活弄得一團糟。
林雅文不再作畫,不再打掃房間,不再采買菜肉,甚至也懶得煮食自己的叁餐。
等待幾乎讓她窒息,天天等待電話鈴聲,精神幾乎崩潰。
夜,是漫長而恐怖的,她輾轉難眠,失眠到天亮。
明天,她懷疑會有明天。
懷疑明書不再回來。
他就在遊塞納河回來後的第二天,拎着行李去帶團旅遊,一去就是一個月,一通電話也沒有,音訊全無。
會帶團去美國、非洲嗎?就是去天涯海角,一個月也夠長了。
會是生病嗎?也該打電話回來啊!
反正不可原諒的是,他不該不打電話回來報平安。
半個月前,她沉不住傢,搜查他房間所有抽屜,就是找不到旅行社的名片。
她不知道他在那傢旅行社上班,曾以電話簿問遍巴黎所有的旅行社,所得的回答,他們的公司職員沒有王明書這號人物。
他會跑單幫嗎?自己組團帶隊,是有可能,但,不管怎樣,一個月時間總該回來啊!
她想打聽他的朋友,可是,她不認識他的朋友,而且,他的朋友從不打電話來過啊!
難道他會棄她而去嗎?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倆還曾商量結婚的事,更重要的是,他在傢所有的東西,一件也末帶走。
畫,等於是他生命的整部,她算過,二百多幅,一件也不少。
難道會是出事?有如車禍,有如飛機失事,有如被人殺死……。
糟糕的是,她看不懂法文報紙,也聽不全懂電視播報新聞。
那個英籍女房東來收房租了。
「王明書沒有給妳嗎?」
「沒有,已超過好幾天了。」女房東說。
林雅文拿出身上僅有的錢,繳了房租,同時,向房東提起王明書失蹤的事。
「多久了?」
「一個月了。」
「哦,老天,妳有報案嗎?」
林雅文搖頭。
「我不認識王先生,幫不了忙,不過,妳最好請求警方協助找尋。」
女房東的建議,林雅文別無選擇,決心到警察局報案。
下午,林雅文正打算出門到警察局時,郵差送來一封信。
林雅文如獲至寶,仔細一看,果然是王明書的親筆字迹。
她沒有立刻拆信,回到客廳才拆信,打開一看,信裹是這樣寫的--
親愛的雅文:
命運真是捉弄人。
妳我相識於塞納河遊艇上。
是上帝的恩賜,使我再在飯店遇見妳,也使我獲得妳的芳心。
我很感激妳的真愛,擁有妳是我一生最大的收獲。
妳很純潔、善良,付出一切。
而我,卻始終在欺騙妳。現在,我必須告訴妳,我並沒有擁有巴黎大學美術碩士學位,而且還不曾在巴黎讀過任何學校。另外,我也不是什麼導遊,只是幫導遊的臨時工而已。
我的學歷僅僅高職美工科畢業,不過,繪畫確是我的最愛。
我充滿憧憬地來到法國習畫,期望有朝一日成為名畫傢回到台灣。
可是,我沒有錢拜師學畫,只有在小丘廣場跟流浪畫傢切磋作畫。
所以,我的職業僅僅是流浪畫者。
在小丘廣場作畫賣畫,實難以維生,才不得不到餐館打工。
我的一切收入,僅止於維持我個人最低的生活。
以前住的大房子,其實不是我所租的房子,乃是餐館老闆免費借我住的空房子。因此,當我被逐出餐館時,當然只好交還房子。
塞納河畔的小閣樓,房租雖不高,可是,我已一無所有,根本無力繳房租,無力繳水電費,無力養妳。
雅文,寫到這裹,妳應該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了,是落魄、潦倒的流浪畫者。
妳也知道,買畫的都是內行人,高價買妳的畫作,低價買我的作品。
妳是正統的畫傢,來自台灣的大學美術係,不該追隨我,而應進入巴黎大學深造,然後學成歸國。
我不該擁有妳,卻擁有妳,又不能給妳什麼。
我一直謊騙妳,說帶團旅行,一切都是假的,假的,我太虛假了,愧疚得決心離開妳。
雅文,恕我不告而別,我不能給妳幸福,且又不能再謊騙下去,唯有一走了之。
祝學畫成功
明書筆
林雅文看完了信,已是滿臉淚水,全身軟弱無力,癱在沙髮上。
現在,她恐懼的不是明書騙她,也不是他不會回來,而是面臨無力再繳下個月的房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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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丘廣場,依舊人潮洶湧。
很顯眼的,一百七十多個畫攤,就只有林雅文是女畫傢。
她依舊畫塞納河風光,不過,遊艇上的不是王明書,而是長頭髮的東方少女。
不可否認,她一直期待王明書的出現,她不在乎他的謊騙,她在乎的是曾經擁有他,她會原諒他的一切,且希望攜手在巴黎創造事業。可是,她知道他永不出現了。
不過,她的心一直沉重,房租、水電費、生活費,她不知要從那裹張羅。
昨天,她寄了一封信給台灣的父母親,也許父親會解決她的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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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着大皮箱,出現於巴黎機常
不久,她登上巨無霸客機。
客機怒吼起來,飛上天空。
她憑窗下望,巴黎別了,王明書別了,她喃喃自語,淚濕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