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絲襪」這詞,發音聽起來像是秋陽艷斂的午后,云頭上的一場白日夢,一遍遍傾吐著對人間俗世的迷戀。「絲」,有非常不真實的感覺,那是一般的東西。可夢在天上,做夢的人在地上,這是「襪」的感覺,不過「絲襪」這個詞連在一起,我很喜歡,聽起來清澈,一如霎那間可以捕捉到「絲」的透明。

    絲襪這東西,隱隱約約的,鄉間務農的女人只當它是廢物,城里的女人拿它作飾物。大凡做腦力勞動的人比做體力勞動的人是更矯情。街上留長發的男人越來越多,若是長期干體力的,于滿膛的爐火前,于猙獰烈日下,汗流浹背,難道會用這長發揩汗來著?城里的女人打扮,是俗、是艷、是清淡,都是經了描畫的,于公眾前露出一雙套了絲襪的腿很是重要,她們細細思量出道理來:一經裹住的東西,色、香、味就多了!

    女人的長筒絲襪有襪筒型和襪褲型兩類,帶有內褲的襪褲適宜于穿旗袍、貼身裙的時候穿,以免印出原有三角底褲邊痕的尷尬。襪筒型與襪褲型的絲襪兩者之間另有一種,算不另類,只在襪筒底上連條襪帶條于底褲上,用來著力,現在還興一種穿法,就是短裙和長統襪分成兩段式,裙下露出些膚色來,就這么不為什么地空白一下,有的將襪帶條也亮出些,很肆意的招搖,有的是斷然穿了大紅的、翠綠的或是大網眼鏤空的「花」形質材的長筒絲襪出來見人—-也只有女人可以,一下子「墮落」到底,讓所有的不安透明。如此不冷靜的女人又著實可愛,因為她令每個看見她的人高興–狠不下心,即刻可以拂袖而去。 本文來自

    我閨中的絲襪,多是親友們送得,他們偶去外地轉轉買一些包裝好看的線襪回來表表心意—-我想是因為輕吧。與大多數的女人一樣,凈素的為多。素色絲襪的妙處在低調卻品味上乘,有的是僅在襪底繃住大腿的那一圈飾有條「花錦」式松緊,邊口上一點點點到為止的花,意趣竟是勝過涌身開遍的。當然「素」的只在白天,夜里是容不下這般地清晰,還是盡管穿得花些讓人看得見,若然仍施以「含蓄」之計來「攻心」,便是蠢了。

    我穿深色的絲襪比淺色的多,也頂喜歡這稠些、濃些的感覺,不過柜中有雙怪模樣的,也是友人送得,是雙純白色鉤花鏤空的中長筒襪,很明晰的大花型,有些似俄羅斯式的鉤花臺布,很潔的白。首次看到得驚喜是早已過去了,拿出來收回柜中好多次,外罩的玻璃紙都磨舊掉了,可總覺得不大穿得成:沒有白色的相宜的衣服配,因為它太白了,也好像沒有「再歡樂些」的開場可以無地穿一回,可真要是「再歡樂些」的開場,想必最后也要發展成將襪子脫掉,光著腳踱舞了,想想會儀態盡失,衣服沒買,那樣的地方也沒尋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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