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呂敏把椅子腿抬了起來,我的腳又正好伸到下面,結果被軋了一下。「哦,不、不。是我不好,坐沒坐相,沒關系、沒關系,嘿嘿……」我傻笑了幾聲。呂敏盯著我,「咦,余軒,你的臉怎么紅啦?」我低首暗叫一聲「慚愧」,剛才我心里想的是:如果不是被椅子腳,而是被她的涼鞋跟踩一下,該有多好!可這想法怎能宣之于口?呂敏拿出她的筆記簿,走到我旁邊,「對了,余軒,我正好有個問題問你……」我一看,是《C語言》的作業。「哦,是這樣的,根據矩陣相乘的公式,用循環實現……」……「謝謝你,余軒。你的筆記能不能借我看兩天,我好像記得不全。」「沒問題,你拿去吧。」這是我第一次和呂敏說上話,而且一說就說了很久。呂敏也是s市本地人,語音綿軟,嗓音清脆,光是聽她講話就很享受了。九點多鐘,我和呂敏一起下樓回宿舍。呂敏說:「請你喝奶茶,就當是謝謝,外加為軋你一腳賠罪了。」 我哪好意思,不過又愿意多和她呆會兒,于是說:「不不,我一個大男人,怎么好讓女孩子請客?要請也是我請。」「喲,想不到你大男子主義。女孩子怎么了,非要什么事都由男的掏錢嗎?」呂敏撇撇嘴,似乎生氣了。我連忙解釋:「別誤會,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我笨嘴笨舌,一時語無倫次。呂敏看著我的窘態,嫣然一笑,「開玩笑呢,看你急的,走吧。」學校小賣部還開著。呂敏真的請我喝了杯奶茶。我以前在鎮上喝過,當時覺得很甜、珍珠很有嚼勁;可怎么也比不上今天喝的這杯。我們邊走邊聊,她問了些我家鄉的情況。我犯思鄉病,跟她說過年的時候怎么殺豬,怎么一大家子一起包餃子,怎么貼春聯,盡是農村的風俗。呂敏聽得津津有味。「比起我們大城市,你們那可有趣多了。我們這兒過年過節完全沒有氣氛。」「還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呢,要是去我們村做客,包你大開眼界。」 呂敏眼睛一亮,「好啊好啊,我一定要去玩,到時候你可別反悔哦。」我一拍胸脯,「哪的話?歡迎還來不及呢。」腦中不禁浮想聯翩:呂敏真要到了我家,爸媽該有多喜歡她!經過女生宿舍,呂敏上了樓。我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才戀戀不舍回去。兩天后,呂敏在課堂上把筆記還給我,還沖我一笑,「里面有錯的地方,我幫你用紅筆圈出來了。」我翻開一看,果然有一處紅圈,仔細一算,真是自己錯了。「呵呵,不好意思,借筆記給你,差點誤人子弟了。」「那個高數的筆記能不能也借我看看?」「可以。不過沒帶來,下午上課帶給你。」「行!」等呂敏走了,馬兵一把勾住我肩膀,惡狠狠地盯著我,「好小子,算你行!沒幾天工夫就把校花泡上了!」

我老臉一紅,「哪有的事。」坐在我后面的駱健也湊上來,「一世人兩兄弟,我教你下一步該怎么做……」吃過午飯,回宿舍休息一會。當然不能忘了拿好高數的筆記。駱健的話還在耳邊。他說話不怎么正經,卻很有道理。他教我的,如果不好意思跟呂敏明說,就在筆記里夾一張紙條,寫上「晚上某時在某地見面」。如果呂敏真有意思,就會來。我雖然裝作不屑,心里早就活動了。趙良笑著說:「阿軒,我推薦你個地方:西門出去500米,有個吃鴨血粉絲湯的小店,又便宜又好吃。」……晚上7點半,我來到「金陵」鴨血粉絲湯的店門口。為了喝這碗湯,我接下來的一星期得勒緊褲腰帶了。不過為了呂敏,值!不知她看到字條沒?看到之后又會不會來?懷著忐忑的心情,在街角等了一個小時,望穿秋水,看路上哪個女的都象是呂敏。 可惜,沒有一個是呂敏。最終她沒有來。我暗嘆一聲,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還是別自作多情了,不就是借了兩次筆記嗎,能代表什么?信步往回走去。我們學校有兩個門,大門朝南,偏門朝西。西門外是一大片等待拆遷的平房,都是租給外地務工人員的,偶爾也有學生在那里租房。除此之外,還有很多黑網吧。這片地區道路狹窄,彎彎曲曲象迷宮,不熟悉的人進了來,很難走出去。我自然是輕車熟路。拐了三個彎,就看到校門了。校門口有兩個人走得很近,一男一女,男的伸手摟著女的肩,態度溫存,似乎還在竊竊私語。我走近幾步,心頭大震,原來女的正是呂敏;而男的也不是別人,卻是趙良!他們早就在一起了!中午趙良在宿舍還推薦我來吃什么鴨血粉絲湯,原來存心看我笑話來著。我呆呆站在原地,無法接受這事實。我轉身狂奔到街上,撒野似的跑出不知多遠,心頭的自卑、無奈怎也發泄不完。 停下腳步后,渾身虛脫,看路邊有個大排檔,就坐了下來。「老板,啤酒,啤酒……」我掏出身上所有的錢,都換了啤酒。也不知道喝了幾杯,反正從胃里直往外冒。再也喝不下去了,站起身來,頭重腳輕,昏昏沉沉。意識模糊了,心痛似乎減輕了些,跌跌撞撞往來路回去。走了幾十米,再也支持不住,歪倒在路邊。面前出現一雙人字拖,和一雙涂了紅色指甲油的腳,好像很好看。正要多看幾眼,眼皮已經合上……【3】——萍水相逢睜開眼睛,我從沙發上坐起來。這是個不大的房間,沙發靠著墻。對面墻上開了扇窗,不大,采光不好。四壁斑駁,衣服、報紙、包裝盒把房間堆得亂七八糟。我站起身來,摸著頭,不知自己怎么會到這來。房里傳來個聲音,「你醒了?自便吧。」是個女的。

我走到房門口,就看到她了。她坐在桌前,擺弄著電腦。右手操作鼠標,左腿蜷著,膝蓋頂在胸前,左臂擱著。手里還拿著煙,時不時抽一口,在鍵盤旁的煙灰缸彈兩下。她見我看著她,眉頭一皺,用一種慵懶、帶點流里流氣的腔調說:「看什么,沒見過女人抽煙啊?」我不知怎么回答,「昨天……是你把我弄回家的吧?謝謝。」她頭也沒回,「不用謝。」只注視著屏幕。我碰了個釘子,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嗯……那個,你還是少抽些煙吧。我看一個報道,說一個英國人抽煙得了肺癌,死后解剖發現整個肺都黑了,而且千穿百孔象個蜂窩……」「操,你咒我啊?」我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我只是告訴你,抽煙有害健康。」「Nerd!」她用英語罵我書呆子。我又吃癟,呆呆不知所措。她把煙放下,敲了幾下鍵盤,忽然急躁起來,「Shit!」罵了一句粗話。 「怎么了?」「這個鍵不好使。」她不斷按著w鍵,那個鍵似乎彈不起來。「哦。你用軟鍵盤吧。」「你來幫我弄。」我幫她在桌面上調出軟鍵盤。她用鼠標點擊軟鍵盤,輸入了幾個字,「這樣慢死了,操!」我告訴她,可能是鍵盤下的橡皮墊老化了。她不耐煩地說道:「告訴我這有什么用?你能給我弄好?」我說:「我可以拆開來看看,要真老化了還挺麻煩,得找地方換。不過你能將就的話,也有將就的辦法……」她站起來,把位子讓給我,「光說不練假把式,你幫我搞定。」我叫她給我個螺絲刀,把鍵盤背面小心地拆下來。w鍵背后的墊子果然老化得嚴重。我把那個橡皮墊和Pause鍵背后的換了個位置,反正Pause鍵也不太常用。把鍵盤重新裝好,讓她再試試。她寫完一封郵件,說道:「你還有兩把刷子。」我以為她是本校的學生,問她哪個系的? 她給我個白眼,「我象是學生嗎?」我這才仔細打量她:二十一、二歲,頭發燙過,微微有些卷,末梢染黃;涂了很艷的口紅,勾了很重的眼線;臉上沒有上粉,皮膚一般;穿一件淺黃色背心,牛仔熱褲,光腳穿著人字拖。的確不像學生。我搖搖頭,忽然想起駱健他們曾經跟我提起過的那種職業……不過,干那種職業的人,怎么還需要用電腦收發email,難道業務這么廣?「我哥在美國念書,經常和我電郵聯系。」她好像能看透我的想法。隨她干什么吧,我準備回去了。但她把我叫住,「你幫我修好電腦,我沒有錢給你。可我不喜歡欠人情,免費幫你做一次吧。」我嚇了一跳,擺手說不用了,我沒覺得她欠我什么,何況她還扶我回家借我地方睡覺。她一把拉住我,力氣還挺大,「借地方睡覺不算什么,我又沒陪你睡,也沒管你早飯。你覺得兩不相欠,我心里過不去……來吧,不會問你要錢的……你是不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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