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麗娜暫住的這個地方在北京的豐臺區,一個火車站的后面的小街,雖然是小街,卻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幽靜曲折的那種街道。兩邊的便道上排滿了推車零售的小販,即使一千個人打掃這里,它仍然會頑強的保持著骯臟與雜亂,蔬菜的梗葉浸泡在永不干涸的泥塘里,到處飄逸著大蔥的刺鼻氣味兒,烤羊肉串兒的拼命扇乎著他的爐火,讓青藍色的香煙彌漫在周圍,像大海里吐墨汁的大烏賊,時常還會駛來一輛馬車,強迫行人們把身體嵌進這些商販的行列。在流動商販和路邊的一排排破舊的小店鋪之間,有一條僅供一人通行的小路,麗娜每次從這里經過,都會引來無數艷羨的目光,發廊里的小姐,打字復印店里的小妞兒,都會愣愣的盯著她看,欣賞她的長長的腿,圓曲的腰肢,性感的腳線,以及隨著搖曳的步伐,緊裹在牛仔褲里上下彈動的兩個高彈性的屁股蛋兒。麗娜只有在此時才能感覺出一種自負,一種使命的催促,不過從今天開始,她好像發現了人生里另外一條新路,她下意識扭頭瞥了一眼發廊里的一位小姐,那位小姐如醉如癡的也正看著她,與招攬客人的眼神頗多不同。 「騎在她脖子上的感覺該是什么樣呢?」麗娜順便幻想了一下那時候的場景----還是在相同的那間大客廳中,這位發廊小姐穿著吊帶兒小背心,把麗娜輕輕松松的馱在肩膀上,笑著跑著,還唱著小曲兒。「哼哼,我敢保證,她一定幸福死了!」走出小街,是一條筆直的寬大的馬路,馬路不遠處有一家西式快餐店,快餐店里的漢堡和奶昔很好吃,但是常吃也許會發胖,麗娜現在顧不得這許多了,她覺得模特的夢似乎越做越遠,而現實越來越近,身邊的一切人物事物都慢慢的清晰起來,值得注意起來。風還在吹打著快餐店的玻璃,北京這座多風的城市啊,吹醒了多少女孩的夢,又伴著多少少女進入另一個夢。麗娜一邊吃,一邊注意著四周,同時還在回味昨晚的夢境,那種凌駕于人上的奇特滋味,那種御風而行的無上境界,刺激又使人陶醉,從小到大,從未在真實的生活中真實的品味過,有點兒象坐在媽媽駕駛的摩托車后座上,又有點兒像騎著自行車下坡滑行,可是又明顯的有本質上的不同,大概因為這不是人和交通工具的關系,而是人和人之間的互動吧。噫!她微笑著長嘆一聲,胸中的橘紅色的秋波又開始蕩漾起來。她堅信這個理想早晚有一天會實現的,她的老鄉----那位名叫裴紅雨的女孩----昨夜夢中馱她下山的人,一定不會拒絕這種美差的,至于理由嘛,理由嘛……不需要理由了。 她暫時還不能確定是什么樣的理由叫裴紅雨無法拒絕,在回去的路上,她開始盤算著圈套,設計著陷阱,同時馬上又將一個個方案都推翻了。路邊水果攤兒上擺放著各種新鮮好看的甜品,深紫色的蛇果,淺黃的香蕉,淡綠色的奶葡萄,象百態的美女是的,所以麗娜忍不住要買一些,挑來揀去,思前想后,最后她選擇了一種叫扁桃的桃兒,這種桃兒外形象月餅,也有些像南瓜,不鮮亮,不誘人,并且好像還不太好吃的樣子。

路上她又買了一個節能燈泡,放在水果袋子里一起裝回去。秋風還在吹,拐進小街的一剎那,麗娜迎頭就撞上了一陣藍色的煙霧,里面夾雜著烤肉木炭的塵埃,腳下還踩中了一棵肥美多汁的老蔥。「噫!我知道她們為什不不要我了」她想,她去應聘時,一出門就被這些臟東西玷污了,模特公司不會看中渾身大蔥和羊肉串兒味道的美少女通常有大難或者大喜的人,事先都會有那么一點點預感,比如說眼皮突然跳起來,抑或平地摔一個大跟頭。麗娜的兩個老鄉,其中這個叫裴紅雨的,并不曉得昨夜在麗娜的夢中自己給她做了一回板凳,可是今天早晨起來,肩膀和脖子莫名其妙的酸痛,出門之后,小街的路旁拉貨的騾子沖著她一個勁兒彈嘴唇,似笑似哭,弄得她很是憂傷。鄉下姑娘皮實,肉體及精神上的不適很快就能扛過去。她和另一個老鄉同在一幢寫字樓作保潔,雖然比不上趙麗娜生的這樣的精貴,但是在保潔隊伍里也能顯得比較出類拔萃,因為只有十八九歲的年紀,古人云娉娉愵愵豆蔻枝頭,所以盡管不漂亮,也不會難看到哪里去。保潔員這種看起來有失那么一點兒體面的工作,她們卻能從其中找到樂趣,常常可以緋紅著臉頰,把許多不快樂從歡笑里化解掉。這個本事趙麗娜天生就不具備。想起來真是奇怪,在同樣的環境中長大的女孩,差別竟會有這么巨大。她倆和麗娜時常互相羨慕著對方,她們羨慕她的身材和美貌,她則非常想要一個象她們那樣快樂的心。 本文來自麗娜下午一覺醒來,發現外面的天色已經昏黑了,趕緊跳下床,抓了抓秀發,來到墻邊打開燈,又關上,再打開,再關上,希望這個小燈泡可以識相的盡快壞掉,上個月已經壞了兩次了,其中一次她們三個正在晚上打牌,突然屋里漆黑一片,麗娜傻傻的正在不知所措,那兩個女孩反應敏捷,立刻和她嬉鬧起來,把她摁在床上,一左一右狂吻她的臉,她尖叫著,卻怎么也翻不過身,臉上的癢癢傳到了整個身體,感覺又恐怖又開心,笑得喘不上氣,拼命掙扎又無可奈何。她們的嘴唇就在腮邊和嘴角死死的貼著,稍一轉臉就有可能被迫來一個法式濕吻……唉!那可是個瘋狂的夜晚啊。黑暗有時候使人怯懦,有時候也使人勇敢。也許溥天之下,可遇不可求的不僅是情緣,連一個小小的節能燈泡的生死,都不能完全被人掌控。麗娜細長的手指摁的酸酸的沒了力氣,小燈泡仍然頑強的發著光和熱,就像一顆恒星懸在屋頂,光輝燦爛。麗娜氣不過,叉著腰鼓著嘴抬頭瞪它,她想把鞋脫下來朝它砸去,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過兩天應該去買一雙長靴,穿著長靴,整個形體會更亭亭玉立,然后再買一件風衣,踏著秋風落葉去模特公司面試,又浪漫又傷情的。壞燈泡,你等著瞧!

女人的思路真是……變化莫測。她把燈泡弄壞的目的并不是再要一個瘋狂的夜,而是要作一個瘋狂的電工,她事先把椅子藏起來,桌子上故意擺滿了瓶瓶罐罐,這樣,就可以找到借口騎到裴紅雨的肩上,去用新的燈泡更換壞的。回來的路上她曾幻想了很多,甚至想到了在騎上去之前,應該把小裴的長發卷起來,挽成一個發髻,要不然,屁屁壓在上面會把頭發扯痛的。現實告訴她,現在天已經黑了,可是燈泡依然完好,最后她絕望了,轉身躺到床上,又想笑又想哭,感慨著人世間如此多的無奈,等著她們下班回來的腳步聲。晚上,她們三個終于又聚合到一起了。不過麗娜覺得今天一天的分離似乎特別長,裴紅雨和楊巧兒-----楊巧兒是誰?她就是那位扶著麗娜的腿,為她分開阻擋前進道路的蔓草的,第二個老鄉-----負責做飯。麗娜負責陪她們說話,她坐在床沿,看著她倆跑來跑去,一會兒洗菜一會兒燜飯,似乎永不疲倦的樣子。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今天白天在心里強烈的情緒,現在隨著入夜的秋風的悄然停息,也漸漸變得蒼白無力,夢想抵擋不了現實,現實是如此清晰如此令人警醒!她覺得開始疏遠昨天的夢了。甚至開始自責起來:為什么僅憑著一個不著四六的怪夢,就要欺負這兩個可憐的人呢。 本文來自象所有漂泊異鄉的人一樣,她們吃飯的時候沒有什么像樣的餐桌和數量足夠的椅子,只能將就著利用一切帶有平面的東西,高一點兒的擺上食物權當餐桌,椅子的選取更湊合了,甚至可以端著飯碗蹲著吃。麗娜她們吃飯的時候通常拼兩張木椅,放上菜和飯,剛剛住下的時候,裴紅雨和楊巧兒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揀來了兩個小木凳,其中一個表面平滑一些的給麗娜坐,她倆就擠在一個凳子上,背靠著背,與兩張木椅糾合而成的餐桌基本保持著180的角度,似乎又回到了老家的田埂上。可憐的麗娜覺得很不舒服,因為她的玉腿實在太長了,蜷起來很影響食欲,進過一餐之后,往往血液不流通,筋骨麻痹,只能請她倆把自己拽起來;如果坐在床邊,又要經常彎下腰夾菜,麗娜的腰同樣很長,像一條水蛇,吃幾分鐘就必須順勢躺到床上緩解一下腰肢的酸痛。十分可笑,又分外可悲。 今天的吃飯,也是普普通通的一次吃飯,菜肴不鮮美,不豐盛,話題還是那些話題,仿佛誰也沒有經歷意外的心路歷程,誰的靈魂里都未曾注入新的渴望。吃過飯,裴紅雨和楊巧兒的任務是刷碗,簡單的收拾屋子,麗娜的任務是陪她們聊天,但是她覺得很疲憊,很空虛,她覺得進軍模特業的光榮荊棘路應該堅持走下去,否則弄不好會在這間地下室住一輩子。她和她們敷衍著聊了幾句,覺得她們很無趣,以前對她們的看法,現在漸漸重回到心中,但是明顯著又有些異樣。她回到自己的房間里躺下,胡亂翻看幾本時裝雜志,一會兒躺著看,一會兒趴著看,床頭還有一沓子招聘報紙,她把它們拿過來,轉手又扔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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